2005年12月2日晚,我们乘火车由成都到重庆,开始了“武术之旅”的重庆之行。
重庆市地处川东,是我国最年轻的直辖市。作为历史上古巴国的国都,重庆有着悠久的历史。在历史上,重庆曾称作江州、巴州、楚州,隋朝初年改为渝州。因为嘉陵江古称渝水,重庆位于嘉陵江畔,故名渝州。时至今日,重庆仍简称为渝。重庆一名则始于南宋时期,一直沿用至今。
火车在黑暗中飞驰,险峻的巴山、秀丽的蜀水都隐藏在黑漆漆的夜幕中。时而有沿江山城的万家灯火,高低错落,明灭闪烁,在夜色中更显得迷离。望着车窗外迷茫的夜色,忽然想到刚刚告别的成都。成都是柔美的、秀丽的,笼罩着浓浓的诗情画意;即便是武术,以成都为中心的川西武术也是阴柔小巧的。那么重庆呢?想象中的重庆应该犹如川江号子一样粗犷豪迈,犹如嘉陵江一样开阔雄伟,大山大水,气象万千;重庆的武术也应该融合了古代巴人的特点,刚烈、勇猛,剽悍、朴实。
车轮铿锵,东方既白。重庆敞开他粗犷的胸怀迎接我们的到来。
巴人的后裔
重庆人都说他们是巴人的后裔,说重庆的武术是巴渝武术。
“少林分南北,峨眉分东西。”原四川省武术协会副主席、武林百杰李毅立老人说,“由于川西和川东的地域不同,风土人情不同,人的体格特征、性格特点不同,就造成了峨眉武术的东西之别。”川西山多、水多、平坝多,人们尚文,性格文弱,体型瘦小,但是机敏灵巧、心智灵活,表现在武术上是架势小巧,步法灵活、迅捷。川东则多山地,人们以狩猎、捕鱼为主,人的体型剽悍,性格粗犷、豪放,表现在武术上则是刚烈、勇猛。
巴字的本义,《说文解字》中解释为“食象它(蛇)”,就是一种吞食大象的巨蛇。由此可见巴人勇猛之—斑。古代巴人勇猛、刚烈,在川东一代流传着“巴蔓子割头保土”的传说。据说巴国曾遭蜀国入侵,将军蔓子请楚国出兵援助,答应平定以后将三城割让给楚国。事后,楚国使臣来要城,蔓子说,城不能给,带我的头去。从此,就留下“割头保土”的故事。忠县的土主庙就是为了纪念巴蔓子建立的,农历三月初四,据说是蔓子割头的那一天,忠县百姓都要抬着蔓子夫妇的塑像游行,举办庙会纪念这位舍命保土的英雄。
“古代巴人勇猛善战。战国时代,角力就在川东一带盛行;秦汉时期,巴人舞已经进入宫廷,这是武术套路的雏形。在实践中,古代巴人还创造出了修炼内功的‘导引行气术’。”重庆市渝北区体育局局长赵幼生说。巴渝地区武风盛行,历史上,从明永乐四年至清光绪二十年的近五百年间,重庆地区就出过武探花、武榜眼、武解元二百多人。
“重庆地区的武术,还得益于两次大的人口迁移。一次是历史上的湖广填四川,两湖两广地区的人口大量地迁移到重庆、四川,带来了外来的武术,这些武术和当地武术进行了融合。现在重庆流传的八大门,基本是那时传人的。另一次是抗战时期,重庆作为陪都,几乎全国的武林高手都来到了重庆,为重庆的武术注入了新的血液。”李毅立老人介绍说。
现在重庆地区武术门派众多,达六十多个,其中最大的门派有八个,他们分别是孙、岳、赵、杜、洪、会、字、化,被称为“八大门”。
孙门,源于福建少林寺。明朝末年,张成虎入川传少林寺拳法,后经蜀人孙楚南加以发展并著书传世,故称之为孙门。此门的特点是多拳少腿、靠身短打,讲究阴阳开合、攻守兼备、势烈刚猛、灵活多变。
岳门,源于山西,假托抗金英雄岳飞,故称岳门。清朝中叶,由真隶人张天虎入川传艺,后经历代拳师演化发展。晚清年间,广安人肖秀堂将此拳法传给重庆赵子虬。此门讲究重硬、勇武刚捷、首尾呼应、上下周全。
赵门,源于宋代,后人假托赵匡胤而得名。清朝道光年间,陕西三原县高占魁(绰号鹞子高三)得赵门拳技,光绪时他将此拳传于袁氏兄弟,袁氏兄弟又传西安人张腾蛟。后张腾蚊入重庆定居,赵门拳法生根重庆。此派以腿为主,拳法细腻,讲究先发制人。
杜门,相传创于明末成都人杜官印,故称杜门。据说1931年,四川夹江人黎瞎子从乐山苟烂眼处习得此技,才传之重庆。此门主张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出拳有腿。
洪门,起源于顺治十八年,明将郑成功为恢复大明江山,以教武为名广招人马,并取明太祖朱元璋年号洪武之洪称为洪门。抗战时期,胡剑秋等人将洪门传人重庆。风格特点是大开大合,以力量和威猛取胜。
会门,源于清朝光绪年间,江西一个姓刘的拳师来到北碚狗子洞煤矿,传会门拳法于刘彪魁。此门拳术讲究以攻为主、手翻阴阳、步行八卦。
字门,是清朝末年一少林高僧化缘于重庆,资中人潘庆华得高僧字门武艺,后传之长女潘彩霞。此门拳术没有固定套路,以字取意,一个字就是一种攻防动作,一个字就是一个练功心法。
化门,是由清光绪年间峨眉修德禅师传授。化门之意是不取猿猴之形而取猿猴之能,讲求灵活多变,借力乘势。
除此之外,还有杨家拳、苏家拳、罗门拳、周家拳、缠丝等。
“我父亲赵子虬对‘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这句话有特殊的认识。他认为五花是指五个地方,分别是青城、青牛、铁佛、点易、黄林;而八叶则是指八大门。这‘五花’‘八叶’是四川和重庆武术流派的代表。在川东地区,铁佛、点易、青牛三个流派比较流行。”赵幼生说。
在有着“全国武术之乡”称号的重庆市渝北区,赵幼生先生的学生给我们表演了三十六闭手、点易拳、铁佛门金刚拳、巴子刀、黄林派等武术套路,其中的巴子刀尤其引人注目。
“巴子刀是从古代巴人上山砍柴时,挑柴禾捆的担子演化出来的。这种担子两头是尖的,插入柴禾捆,担在肩上。演化成兵器,两头都有刀锋。”赵幼生介绍说,“这是非常具有巴人生活、劳动特点的武术器械。”
赵幼生的学生唐国强演练的巴子刀,刚猛火爆,势如猛虎,时而蹿蹦跳跃,力发千钧;时而怒吼震天,怒目圆睁,把巴人刚烈、勇猛的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赵幼生说,重庆市有着很好的武术传统,武术文化的根基雄厚。以渝北区为例,1987年,渝北区被命名为四川省的“武术之乡”,1992年,国家体委又授予渝北区“全国武术之乡”称号。现在,渝北区以武术文艺的形式,参加了四十多次国内大型活动的演出,其中的《巴渝武魂》《武术雄风》等受到人们的欢迎。渝北区的群众武术活动开展得非常广泛,全区有三分之一的人参加武术运动,在最近几年举办的全国武术比赛中,渝北区获得了21枚金牌。2004年,在第五届全国农运会武术比赛中,渝北区获得了2枚金牌;2005年,在第五届全国武术之乡武术比赛中,渝北区获得了3金、7银、3铜的好成绩,为巴渝武术界赢得了荣誉。
一个武术之家
重庆武林中,有一个著名的武术之家,那就是享有“三国老人”之誉的赵子虬先生和他的儿女们。
赵子虬(1905~1996),字正清,四川广安人,曾任全国武术协会委员、四川省和重庆市武协副主席。峨眉武术名家。他不仅精通武艺,还在县中学当过语文教师,在县医院作过中医大夫,对国术、国文、国医都有高深的造诣,同时还工书法、绘画,被人们称作“三国老人”。
此次到重庆,赵子虬老人已过世近十年,我们无缘目睹一代武术大师的风采,却在赵子虬老人的儿女们身上,感受到了这个武术之家的遗风武韵。
在重庆市渝北区体育局办公室,赵子虬老人的幼子赵幼生和原体育局办公室主任陈尚洁向我们讲述了赵子虬老师的生平事迹。
赵子虬6岁跟舅父胡德贵习武,后又跟随侯炳森、刘天锡、马锡山、陈晓东学习峨眉武术;1931年考入南京中央国术馆第二期教授班;当年又到西北军将领张之江家中担任国术教官,在此期间常向王子平、佟忠义、姜容樵、黄伯年等名师请教。1933年后,他先后在湖北武昌中华大学、湖北艺术专科学校、湖北省立一中担任国术课教师,并在中华大学中文系进修5年。1938年,日本侵略军占领江西,赵子虬返回四川,在江安、宜宾等县担任国文教师,后定居江北县(现渝北区),在县中学担任国文教师,业余传授武术。解放以后,赵子虬在工作之余传授武术,培养了大批的武术人才,即使在“文革”中受到批斗,被关进“牛棚”,仍然在深夜偷偷地向学生传授武艺。1976年,他调到县人民医院任中医骨科医生,兼任县体委武术教练,培训了武术骨干近千人,这为江北县日后被评为四川省的“武术之乡”和全国“武术之乡”作出了贡献。1979年,赵子虬参加全国武术观摩交流大会,获得一等奖。1995年,在全国开展的“中华武林百杰”评选活动中,赵子虬被评为中国当代“十大武术名师”。
“赵子虬老师的武艺精湛,传说故事很多。1935年在武昌,他与美国拳师擂台比武,连胜三局,当时武汉的报纸做了报道。1951年,他参加土改工作,凭着出色的武艺,协助民兵生擒了‘反共九路军’的土匪头子。”陈尚洁说,“1978年以后,他开始了武术史料的搜集整理工作,与我一起写了《四川武术史(初稿)》,现在这本著作还没有正式出版。他还写了29篇近20万字的论文发表在《中华武术》等专业期刊上。在1984年的全国武术挖掘整理工作中,他被评为先进个人。”
赵子虬老人虽然已经去世了,但是他的文韬武略和医术却被他的儿女继承下来。
赵幼生自幼跟随父亲学习武术,继承了赵子虬老师的武艺精华。后来,他又到成都体育学院进修,系统地学习了武术专业知识,毕业后任渝北区武术教练、区武术馆馆长,培养了大批武术人才。现在赵幼生担任渝北区体育局局长,他的爱人任武术馆馆长,是名副其实的武术之家。
“父亲对我的影响是很深的。我永远忘不了父亲的教诲,尽我所能把巴渝武术发扬光大。”
赵子虬老人共有7个儿女。大哥赵宋生是画家,曾任玉溪文化局局长;二哥赵宜生是工程师,在新疆工作,两人都已经去世。其他五个兄弟姐妹都工作在不同的岗位上。除了赵幼生从事武术专业工作外,其他的兄妹四人都从事医学工作,继承了家传的医术。
在我离开重庆的傍晚,赵子虬老人的五个儿女举行了一次家庭聚会,豪爽的赵幼生先生也把我邀请去了。望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亲密无间的景象,我深受感动——为巴渝人的直率淳朴,为我不曾谋面的赵子虬老人的巨大的凝聚力。一个老人已经去世近十年了,可是他却把他的精神传给了自己的儿女后代,这种精神成为这个家族的永久的凝聚力。这也许就是中华武术的魂,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魂。
12月4日夜,我乘上返回北京的火车,在夜色中告别了巴山蜀水。在铿锵的车轮滚动声中,我忽然想到了陆游的那首诗:“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此生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人剑门。”剑门关是古代入川的必由之路,可是,今天这个古代雄关已经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忘,许多人早已不知它在何方。峨眉武术是否也在今天的滚滚车轮中日见式微?峨眉武术的精神是否还在巴蜀大地?于是,特别羡慕那个金戈铁马、仗剑壮游天下的时代——古人徒步游天下,一定能比我们看到更多的风景,因此写出壮丽的诗篇。那么这次匆匆的巴蜀武术之旅能给读者带来什么呢?但愿我们能传达出中国武术的精神。
责任编辑 王 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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