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笔记中载侠客事甚多,往往与武术相关。如陆长春《香饮楼宾谈》云:“四川峨眉山有盗薮,其人皆能飞檐走壁,捷若鸟隼。”并说其盗有能缩骨换形者,“我辈幼服缩骨丹,八尺之躯可缩至怀抱中物。而又习换形法,妍丑老少皆可变易,非幻术也”,看起来比后世武侠小说常写的易容术更神奇。此虽不属武术,但由此即可知峨眉绿林侠家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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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谈到武当山的,如长白浩歌子《萤窗异草》云:武生童之杰蓄一利剑,自云能斩鬼狐。后遇异人,谓此乃道家荡魔剑,但他还不能尽其妙用,故授他口诀,再用符水把剑煮过,令他下山降魔,相约年后晤于武当山。童后遂为道士终。这种道家斩妖剑虽不是武术,但它与剑侠故事关系很深。而由此记载也可令我们明白武当山在当时道家炼剑者心中已颇具地位了。
然各山似乎都不能跟少林相比。由笔记小说看,少林几乎成了拳勇的代名词,少林拳也最广行。《聊斋志异》武技条已载山东人李超逢一僧,僧曰:“吾少林出也,有薄技,请以相授。”李学成后,在济南逢一尼姑,才一交手,尼便呵止,说:“此少林宗派也。”原来竟是同门。写聊斋的蒲松龄是康熙时人,此时少林武技显然已声名大噪,故有此等故事。把少林称为“宗派”,在各武术门派中亦最早,而且少林还有女弟子。
蒲松龄稍前,黄宗羲《王征南墓志铭》已提到了少林拳勇之盛,把少林视为“外家”的代表,而以王征南为“内家”用王能打败少林僧来说明王氏技艺十分高超。这种叙述模式,后来被笔记小说广泛运用,少林僧常扮演吃瘪的角色,可是这并不表示少林差劲,而是因少林早成品牌,所以要借着压低少林来彰显它所要写的主人公有多么了不得。
可是倒过来,就也有人要把王征南拉归少林宗派。如袁枚《子不语》载:湖州勇士董金瓯中途遇盗,盗打他不过,问拳法为何人所授,答:“僧耳。”盗乃回去找妹妹来再与他斗。打来打去,女曰:“汝拳法非僧耳所授,当别有人。”董以实告,曰:“我初学于僧耳,后学于僧耳之师王征南。”如此,则王征南竞有僧人徒弟矣!
上述故事同时也表明了僧人常以授拳为业。如徐承业《听雨轩笔记》载:“嘉兴万水昌者,素多力,后学艺于少林僧孤云,遂以拳勇著名江浙间,自号万人雄,从而习艺者以百计。”万氏是亲从少林僧人受业的,另外还有些是私淑者,如曾衍东《小豆棚》记:“韩昌,汶上人,幼佣于路氏。路氏子弟喜讲少林拳之技。韩从旁剽窃,颇有所得,曾一腿仆倒败墙,人遂呼为铁腿韩昌。”江湖上辗转传习,或私相剽袭如韩昌者’,殆不计其数。
当然,入少林习艺者谅亦甚多。夏荃《退庵笔记》云:“夏老鼠,康熙时人,以拳勇闻,尝学技于少林寺。寺僧出巨球一,编麻为之千万结,坚硬如铁石。嘱曰:‘第解此!’老鼠穷力解之,十指尽肿。阅三年,昼夜爬剔,球始解而技成。”此君伎俩主要在十根指头上,另练有铁布衫法,可以运气到身上各处包括两耳轮,令人击打无碍。但练铁布衫之法未予说明,练指之法则如此。这可显示当时民间流传的少林练功方法。
描述少林习艺状况的还有许多,如潘纶恩《道听途说》:有和尚去募化时常携一大口钟,放在店家铺案上索钱,人称钟和尚。有人去钟和尚道场学技,“有悍鸷少年寄此习少林业者,亦数十人……诸少年皆身轻捷,每跃起迅如飞乌。寺前银杏十数株,围可三四尺。有数少年每晓起向树上疾飞一腿,迅即退立树外,叶上露零如雨,无涓滴沾衣者。或立百步外,以丸弹杨枝。第认定何枝,弹丸风发,顷刻繁叶乱坠无一存者,他枝不误损一叶。或立瓦一片,骈二指削之,则一角落,而瓦立如故。或囊沙悬于四侧,人立其中四面击之,囊无着身者。又有以手挟数十斤沙囊,耸身中堂,以指掏屋梁而挂其上,半晌乃下。如此之类,不可殚述。人各一技,晨夕演习不倦”。这一条是清朝笔记中记录少林习业状况最明晰的。钟和尚门下练拳的处所,固然不是嵩山少林寺,但诸君所学为少林艺业,其练习状况于兹便可一窥大要。
采荇子《虫鸣漫录》另载少林习艺事云:“有书生欲复仇,学拳于少林寺。僧先令于空屋对墙自习。墙故遍画僧作各路拳法形,久而习熟。又引至一处,墙开圆洞,令蛇行跃而出入,久始便捷。”这又是练技之法,一是看图练拳,二是像上面说踢树退行避开露珠一般,练习身法之迅捷。
这段记载又提到艺成后如何出寺的情况,说:“寺规,凡来学者由别门入,出则须由大门。大门有四僧守之,须斗胜方出。二门则四马猿,持兵,亦能斗。二门内有巷,列木人十八,地设伏机。步入其中,机发而木人持械乱击。”这就是所谓的少林木人巷、少林十八铜人故事之张本,后来衍出了无数小说情节或电影电视桥段,可是没什么人提到那四只大马猴。
猴子本来就是我国武术中常见的高手。相传越女斗袁公,故白猿之术夙为剑术之代名词。各式拳种中不但常有猴拳,也有单招取象于猴子的,如白猿献寿、叶底偷桃之类,不胜枚举。明代王士性入少林寺,亦曾见僧人舞猴拳,神态宛然一猴。可是这终究只是传说或取象,真要训练大猿猴跟人搏斗恐怕甚难,何况相与格斗者还是艺成准备下山的高手,因此这大约只是小说家杜撰之谈。
可是为什么少林寺竞要以猴子把关呢?小说云僧人虽出了家,其实仍免不了人情世故,为了杜绝讲人情而私下放水,才要用猴儿把关以防弊。这个讲法也很有趣,可见时人对少林寺之想象。
在当时人的认知中,少林僧人并未断绝世俗人情或情欲。该书生入少林,便曾逢一女,为僧之甥女,也学了艺,二人“颇相爱悦,私订嫁娶”。女子住在少林寺学艺,并与同去习艺者谈恋爱,稀奇吗?若以为稀奇,请看下一个故事。
昭裢《啸亭杂录》马僧条,云年羹尧的二位幕客在旅邸中逢二僧,看来都是狷黠少年,他们不免多看了几眼,不料其中一僧不太高兴,说:“谁无眷属?看何为?”原来这位是尼姑,而且尼姑自承是僧之眷属。谈起来才晓得僧人“幼时习少林寺手搏法”,后来辗转江湖,昵妓女金环。因乏资,遂与金环削发回少林。三十年后,二客之一的孙子过河南登封,“遇少林僧论拳法,曰:‘雍正中异僧来传,技尤精。然无姓名,好养马,因称马和尚。后总督田文镜严禁,僧转授永泰寺环师。今环师亦亡,其徒惠来者,能传其术。”’马僧就是那位和尚,环师则是妓女金环。马僧之技本学自少林,后来浪迹江湖,技艺当更有进步,再回少林传技应该对少林之艺有所提高,故寺僧云有异僧来传,技尤精。此僧娶妓,又令此妓学艺回传少林,确实颇“异”。
不过此僧也非唯一异数,王韬《邂窟谰言》记一保定人卫文庄精拳棒,一日,忽有少林僧人来访,道:“西安有一奇女,日仇慕娘,国色也,精晓各技,秦中无与敌者。特标于门曰:‘有角艺而胜者,愿奉箕帚。’小僧颇欲得之,恐不能胜,愿与君偕行,不胜则君继之,未知姻缘簿为谁如意珠也。”原来是仇慕娘要比武招亲,和尚准备去试试,来找帮手呢。
比武招亲,在清人笔记中常见,如宣鼎《夜雨秋灯录?谷慧儿》、徐珂《清稗类钞?金飞惩徒》均有记载,本不稀奇。奇的是僧人竟也来参加,且远赴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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