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侠者布秉全

早就有采访布秉全先生的想法，具体脱星在2000年，其实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布秉全先生的父栾布学宽先生留有一缕美髯，而布秉全先生无论在何煤体亮相都戴着一幅墨镜。
如果二者割裂开，似乎都说明不了什么，可二者结合起来就让人感觉布家人的传奇了。当然，我知道布学宽先生在近代中国武术史上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不仅因为他继承和发展了车毅斋流传下来的形意拳功夫，更因为他的侠肝义胆可圈可点。而且我也知道，布秉全先生是布学宽先生的九子，与其父年龄相差七十载，幼承家学，虽在山西大学主攻了六年的“西洋文字”，说得一口道地的“伦敦音”，却深谙中国传统文化，尤其精通武学，著有多部武学巨著，可谓学贯东西。我第一次知道布秉全先生，就是因为读了他编著的“武功秘笈”。布学宽、布秉全父子的传奇，涂抹着浓重的神秘色彩，怎能不勾惹着我去接近他们。
五年时光匆匆而过。当我终于踏上开往山西的火车，与布先生的距离越来越近时，我忽然感到激动，同时又有几分不安，心中描绘着布先生，猜测着这次采访所将面临的压力。因为，在此之前，我与武术界一些颇有资历的人物谈起过布秉全先生，这些大家们无不敬重“九爷”或是“九伯”的人品。一声声“九爷”，瞬间为这位每日出入于政府机关、温文尔雅的布先生增添了一抹江湖色彩，更让人感觉到他的高深。
终于踏上了太古县的土地。当三轮车把我载到“尚贤居”门口，布秉全先生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我一下愣住了，眼前这位风度儒雅、和蔼可亲的老先生就是“九爷”?布先生的“尚贤居”古色古香，典型的四合院却记录着不平凡的历史，正房门口的一块普通的石碑是道光年间的。
“这里不是我家的老宅子，老宅子比这里大得多，我记得小时候，每次过年都有很多武林前辈来我家，给我父亲拜年，院子里一二百号好汉给我父亲磕头。”布学宽先生生前显赫一时，独领风骚数十年，对山西乃至全国形意拳的发展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贺龙元帅在山西视察时曾与布学宽先生谈武论道。
“九爷”端来茶和一盘枣子。“山西的枣子很有名，也很好吃，尝尝。”
我吃了一口枣子，“很甜”，心中的紧张情绪也荡然无存，开始“琢磨”起布秉全先生。布先生中等身材，虽已年近六旬，却身体健壮，动作敏捷，饱满的天庭，大大的眼镜，浑身的书卷气都让人很难将他与武术联系起来。
“看我不像练武的?其实我父亲也未希望我在武学方面有多深的造诣。可是出生在武术之家，耳濡目染，不对武术产生兴趣很难。”
布先生讲起了他的习武历程，讲起了布式形意拳的传承和演变，在他的娓娓述说中，我依稀窥见形意拳一代宗师车毅斋叱咤在十九世纪富庶一时的古城太谷，与日本人较技，“倭败色沮”；依稀听到布学宽先生教徒时严厉的指正，感觉到布学宽先生游弋于刀枪剑戟间，体悟着形意拳的精神；依稀窥见练武厅内五世同堂的恢弘气魄，小小少年不守规矩的任性与顽劣，而冥冥之中却注定了他与形意拳将不弃不离；依稀窥见在山西大学的一处花园中，布秉全先生迎着旭日，舞枪弄棒，英姿飒爽……
谈得兴起，布先生离座练起了拳法，刚刚还是位儒雅先生，瞬间变得异常凶猛，眼中的和蔼也立时无形无踪，凌厉的拳法，敏捷的步法，将布先生的文人气质一抹而光，布先生变得气势逼人起来。我惶惶地起身，恐怕布先生的拳将我扫伤，布先生收了拳势，“没事，打不到你。”
谈起他的人生，布先生淡然，“我一生的理想是‘立德、立功、立言’。不敢言立言，还是写了几本书的。”早在1984年，布秉全先生编写的《洗髓经》就人编《中华体育健身方法》，1996年出版的《鸳鸯脚制敌绝技》被列为“名拳实用技击丛书”，他撰写的《内家三拳与圆》受到了读者的好评……
“我追求自然，无论是练拳还是为人，对事物不做刻意的强求。练拳更应如此，布式拳法追求的就是自然而然的效果，一种本能反映。”
“形意拳重意识，重养气，求自然，修品德，天人合一境界就是平衡的境界，反朴归真的境界，是形意拳追求的境界。做人也应该追求这样的境界。你还年轻，我送你两句话，这两句话或许对你有所启示，我也曾把它送给我的外国学生，那就是‘魂魄并练修本能，顺其自然圆中求’，这句话是在说拳法，但是你如果细细品味，会有所感悟。”
喝茶，聊拳，不知不觉中天已黑透，我忙起身告辞。布先生一直把我送出很远，在经过一处宅院时，布先生告诉我，“这是李洛能教拳的地方，可惜已经是民宅了。”望着千疮百孔的院墙，我叹息。布先生说：“我现在十白父亲传下来的东西丢掉，正在整理成文集，我真希望有更多的人学拳。若能把中国的这一文化精粹传下去，我心足矣。”
望着布秉全先生，我忽然心生惭愧，我从事武术宣传工作也有些年头了，却没有静下心来扎扎实实地练些拳法，而布秉全先生不仅继承家学，而且在孜孜不倦地为弘扬中华武学耕耘着，这样一位亦文亦武的学者，怎能不让人敬重?我终于找到了武术界称布秉全“九爷”的答案——不仅仅因为他称孙禄堂师兄，还有其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