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回了一趟山西,一大群少年好友昔日同学要请客游玩。同学中有位叫秦云孝的,绰号黑老三,是我少年好友,今年也四十出头了。操持一口地道的潞城土话,一开口就带出几分幽默感。20年不见了,先就见了他长出了满脸的红疙瘩,与少年时代不大相同,望着就叫人惊叹。
早就听人讲,秦云孝是潞城县里最讲义气的人,人气很旺,口碑不错。人说,潞城市里没他办不了事,没他摆不平的理;没他没下过的馆子,没他降不住的恶棍。没他……
云孝并未捣过拳击,却打过架。
和云孝云游长治若干天,渐渐觉得,此人还真的非同寻常。潞城县里的店面业主想开个业,却是非云孝出面不可。跟云孝到歌厅玩蹦迪,没人敢收他的门票。我好奇地问道:“你没买票?”云孝笑笑说:“我还买票哩,开甚玩笑了哩!”旁边不知谁说了句:“他不收他的钱就算不歪了,还给他钱哩!”
云孝好酒,一顿饭就要下五六升扎啤,他说他最多一次,一顿饭干过13杯扎啤,23瓶啤酒。云孝好赌,据说只要跟人打赌,从未失手。我只见过他跟别人划过拳,即使是三局两胜先丢一局,也能力挽狂澜,反败为胜。
要看云孝的外型,却是一丝一点也不性感,打小就是一副瘦弱身板。长大了也长得个葛撩弯三。虾米腰,晃荡腿。云孝曾经叫人说起是残废人。他十四五岁时,伙同两个小伙伴上树偷杏,跌下来,断了胳膊,于今,别人的胳膊是三截子,他的胳臂却是五截子。那小胳膊长得好象两只折掉骨头的麻雀翅膀,上车下车,扑摔扑摔的。云孝的嘴巴挺大,大嘴巴子一张,露出了满嘴的黄牙。朋友们说,这还是好的,云孝的牙都快掉光了,安的全是假牙,只有三颗是真的。云孝一上车就跟我说过:“云亭啊!我都有糖尿病了啊!”我也悻悻地答道:“我血脂也高!”云孝始获得心理的平衡。
相处数日,我并未好好问起他当年从树上摔下来的细节,望着他软囔囔的胳膊,却觉得另有一番风采,那真是,壮士断臂,烈士断剑,说起来也都是些人间佳话。
我始终没有问起云孝打拳击的事儿,也未尝见得他对拳击有多大的兴趣。云孝好象对那号洋里洋气的运动本就缺乏信心。别人漂流,他只在河边看热闹。别人游泳,他说怕水,从来不游。别人打网球,他却说:“真鸟出瞧见你龌龊哩!横哩个网球拍子,哼哧哼哧的,出那个乏力气哩!还对哩个圆蛋子,出了那老大汗,真鸟出了没了一些儿意思!”
云孝本不是擅长拳击格斗的专家,却算得上是另列运动的高手,比如豪赌,比如喝酒,比如开车,都是顶级的高手。我亲自坐他的车,就在沿山的小路上横冲直撞,叫我看,那条本就是超级危险的路,一翻下去就得车毁人亡。云孝说:“我开车去北京,最少都是160迈,一高兴就上了220迈了!”说到此,云孝的豪情顿生,黑脸膛憋得紫胀。
早就同学里有人讲过,云孝多多少少有点黑老大的味道,我却见不出他的可恶出来,到真见到了他的可爱。那天晚上,他侄子开车送我回长治,说道:“我三叔就等于以前说的那种投机倒把的人。”我呵呵一笑,心说道:“何止是投机倒把?”云孝的一位连襟也是我的熟人,他对着云孝的面儿就说:“他跟黑社会不差甚。”云孝听见,不笑,也并不生气。
临别的那个晚上,我在他家闲坐。四壁无声,唯虫声唧唧。 云孝抽了几根云烟,说道:“云亭,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我这个人待朋友是掏心窝子哩呀!”我看出了他内心的感召力。其实我也清楚,云孝并非好勇斗狠的人,他属于那种超越了小我的古典类型的豪杰,那岂是一介当代拳击家们的胸襟都能包含的!和拳击家比,云孝的对手更凶猛,更复杂,也更加充满了迷幻一般的魅力。对付那样的拳击家,也要更有心计。
我就要赶赴上海,和上海相比,潞城多了几分乡野的风味,云孝也便更有几分乡野拳击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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