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笔者见到一篇介绍“长江大侠”吕紫剑的文章,内容是“110岁武术名家、‘长江大侠’吕紫剑二三事”。且不说文章所写的精彩故事是否真实,篇首对吕紫剑习武经历的介绍就令人疑惑:“吕紫剑, 1893年出生于湖北宜昌一个武术世家……18岁时,吕紫剑到京城跟尹福学八卦。”粗略一算,按作者的说法,吕紫剑应该是1911年入于尹先生门下。可惜尹先生辜负了作者的一片心意,天不遐寿,尹先生69岁就撒手仙逸了。佐证可见于刘敬儒先生所著的《八卦掌》:“尹福先生,字德发,号寿鹏,河北冀县人,生于 1840年,卒于1909年。”朱宝珍先生所著的《传统八卦掌》中写道:“尹福(1841~1908年)字德发,号寿鹏,河北省冀县人。”刘永椿所著的《尹式八卦掌释秘》中也写道:“尹福(1840~1909年)字德发,号寿鹏,系八卦掌第二代传人。”以上几位当代名家的著作都一致锁定尹先生辞世的时间是1909年之前,不知前面所提到的那位作者如何解释。
这篇宣传吕紫剑先生的文章虽然拿历史说事儿,但总算是属于善意的,尚可理解。还有不能让人容忍的:那些为了抬高自己或本门而肆意编造历史、贬低他人或其它门派前辈的言行。
《形意拳XXXX》的作者李某自称是形意拳宗师刘奇兰一系的传人,他的业师张长发(字祥斋)先生是刘奇兰的再传弟子。按理说名家之后更应该守传统、重诚信,但李某在著作中的一段话却让人摸不到边儿:“张先生(张长发)曾任东北军武术总教官,并收张作霖之子张学良为徒。同期,在张作霖大帐中以技折服骆兴武,并收门下。”我自幼习武,且与武术界前辈多有交往,如号称“眼把式”的安仕发老先生(已过世)就曾经给我讲过很多武林掌故。安老前辈本人就是“奉天三老”的嫡传弟子,他的父辈和祖辈都是奉天著名的商家,且与张氏帅府有交往。如果张长发真的“曾任东北军武术总教官”,安先生不会不知道。前些年,有刊物上说“宫宝田先生曾任东北军武术总教官”。我曾就此事问过安老前辈。安先生一笑:只听说张大帅家里请过武术教师,没听说东北军还有武术总教官。事实是东北军的总部并没设过“武术总教官”一职,而其下属各部大都聘请过一些当时的名家传授武术,如吴俊生部聘请过李文彪;李景林部聘请过宋唯一;郝海鹏也是先做武术教官,后来才人伍当官的。张作霖的帅府侍卫队也曾聘请过一些武林高手来传授功夫兼做保镖,“奉天三老”和宫宝田先生都曾吃过这碗饭,就是没听说过有一位号称“铁罗汉”的张长发。至于张学良是否拜过张长发为师,目前有关张少帅的历史资料多如牛毛,想找几篇有关张学良青少年时期的回忆文章不是难事,但恐怕你翻遍档案馆也找不到“张长发”三个字。
而李某编造的最大谎言莫过于“在张作霖大帐中以技折服骆兴武,并收门下。”李某肯定没去过今天已是辽宁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张氏帅府,那里可不是冷兵器时代的中军大帐或草莽豪杰蜗居的茅棚,而是融西式洋楼和中国四合院为一体的豪华建筑。可能李某更不知道骆兴武先生是何方神圣吧!骆兴武先生师承于李文彪先生和郝海鹏先生。1925年,在小河沿举办的东北三省武术擂台赛上,骆兴武先生技压群雄,一举夺魁,从此名震武林。如果张长发真能“折服骆兴武”,那一定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奉天(现沈阳)武术界怎么会无人知晓!我本人就是骆兴武先生的再传弟子,从来没听刘敬儒先生说过,骆师爷还曾拜过一位形意门的张长发为师。我不知道李某杜撰这些历史故事的用意何在,总之这些谎言伤害的不仅是本门派,也损害他作为名家传人的形象。
现在的后辈总爱谈论那些著名前辈们的功夫如何如何,臆想他们之间有功夫上的高下之分。很可惜,前辈们之间虽然经常切磋功夫,却很少真正比武。八卦掌名家李光普当年在奉天(现沈阳)时传授的弟子中,有二位后来成名于武林,那就是英师久、杨汝霖和骆兴武三位前辈。英先生和杨先生之间的往事是小河沿练家们的谈资,如某一次谁没化开谁一掌,准又被谁一个掖掌开出了二三步远等等。有—年,我到北京问了我师父,敬儒先生说:“你还信那些话!你骆师爷从没提过这些事。再说,英先生和杨先生两个人好着呢!”敬儒先生告诉我,前辈们切磋功夫是有规矩的。早年问,李光普先生和一班师兄弟及朋友们聚在一起喝茶,杨汝霖等几位弟子站在一边侍候。一位师兄弟站起来拿住了李先生的腕子:“师哥,这一下怎么解?”李光普一笑,抖手就是一个“张手雷”把这位师弟挑了起来。这位师弟稳稳地落地后,又想用虎扑试一下,众人都笑着将其劝开了。事后,没有人淡论二位前辈的功夫高下,因为这种切磋并不是尽全力的比武。
有的时候,被传得天花乱坠的拳史和云山雾罩的传奇故事经不住历史的考验,玩弄历史者往往被历史所嘲讽。山西的曹先生曾以小说家的笔法把祁县的戴氏心意拳发展史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乃至戴隆邦和戴文熊的名讳及生卒年都有了几个不同的版本,—度引起国内外武学界的关注。然而,2001年,祁县发现了戴氏族谱和“神轴”,一些被隐匿多年的戴家真实历史开始露出端倪,不仅被误传多年的“戴龙邦”和“戴文勋”要更正,连这两位前辈被刻意篡改的生卒年也要重新修订。由于戴家族谱里没有“戴良栋”这个名字,这对于那些一直以“戴文熊一戴良栋一戴魁”的传承体系为惟一正宗的标榜者来说,无疑有点底气不足了。于是曹先生又发表了一篇解释文章,文中有这样几句:“二闾小良栋一辈,师父为‘侄’,徒弟为‘叔’。但论年龄,二闾大良栋55岁,年龄辈分如此反差,怎么称呼都不得劲,所以只好直呼其名,反觉得随和自然。”可惜了曹先生的一片苦心,这段文字只能是越描越黑。谁都知道山西人最重传统,最守宗法。如果戴良栋比戴文熊长一辈,良栋就无法拜戴文熊为师,叔侄二人绝不可能是师徒关系。看来曹先生真是文学家,而非武林人士,否则怎么连起码的练家规矩都不懂!当年宋铁麟先生跟随宋世荣先生学拳时,虽是亲叔侄,但铁麟先生不仅要向叔叔磕头拜师,而巳还要送礼金,否则宋世荣先生也不能把自己的侄子做为传人。何况戴良栋是文熊的叔叔,叔叔是绝不可能向侄子磕头的,而侄子也绝不可能收叔叔为徒。如果戴文熊和戴良栋的师徒关系不能成立,那么戴良栋也就不是戴文熊一系的传人了。曹先先十多年来—直在戴家拳上做文章,绕来绕去却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中国武术界最讲师承与辈分,如工芗斋先生的师承就一直是个悬案。他虽自称是郭云深的关门弟子,但他的同门却不认可,因为郭云深逝世时,正芗斋还不到十三岁。有知情者说:王芗斋的拳是跟自己的亲姐夫李豹学的,而李豹确是郭云深的亲传弟子。由于牵扯到辈分的关系,姐夫不可能收小舅于为徒,于是李豹就让王芗斋拜了郭云深的坟头,自己则代师传艺。
过去传拳有几种区别,代表着师承的层次高低:第一层次是嫡传,分入室弟子和入门弟子;第二层次是代师传艺,除李豹传王芗斋外,还有武式太极门的郝为真传李逊之,八卦门程廷华传李存义和刘凤春;第二种层次则是亲戚拳和朋友举。戴文熊和戴良栋只是族亲,良栋学到的最多算是亲戚拳。按规矩,亲戚拳和朋友拳都不可能有高层次的传授。这对今天那些把戴良栋—戴魁的师承关系当做金字招牌的人来说,可能有点残酷,但是没有办法,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本来就有很多不能通融的地方。
再以程廷华的幼子程有信先生的师承为例,程有信的八卦掌学自程有功和程有龙及程廷华的弟子们。程廷华的早期弟子们比程有信大几岁,有信先生不仅跟这些老师兄们学拳,还在他们家里吃住,可是程廷华的弟子们没有一位把程有信当晚辈看。中国武术界这种严格的辈分关系,不仅是封建社会宗法制度所决定的,同时也是因为很多武学门派都与释道两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佛门和道家的传承辈分是绝不可能乱的。
本门的戴家心意拳也与戴良栋一戴魁的继承体系有着密不可分的亲缘关系。如果戴良栋跟戴义熊学的是亲戚拳,那么戴良栋的受业恩师应该是呢?按当时的历史背景,只能是外姓人。于是,我找到了孙业民先生:写的一篇考证文章《形意拳源首考阐真》,其中有这么一段文字可供参考:“祁县九汲村已故老拳家范耀祖在五十年代初之考察,戴文量(大闾)传技刁:祁城之程大及镖师程二。程大传西关温老六及下中村吕大章,程二传九汲村刘吉林。良栋传其次子戴魁及侄戴宏勋。”以上说法也有漏洞,看来戴良栋的师承仍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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