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著名武术家孙禄堂先生在江苏省国术馆任副馆长兼教务长时,曾把孙式太极拳三十六手(真传)传给镇江著名中医陈健侯先生。关于授拳经过,《镇江文史资料》上有较详记载,后来国家体委派员前来调查后,在中国武术协会主办的中华武术大型丛刊《武踪》第二期(1985年4月出版)刊登了《孙禄堂授拳陈健侯记》、《孙式三十六手太极拳拳理浅谈》两文。但陈健侯先师在镇江授拳及其再传弟子的情况,即孙式三十六手太极拳在镇江的师承沿革情况,外界并不清楚。本人对此作了详细的考查,写下了此文。
陈健侯先生得孙禄堂大师三十六手太极拳真传后,悬壶济世之余,深居简出,继续苦练太极拳,钻研《易经》与佛学,把易理、佛理、拳理三者融会贯通成一体。他从《易经》和《道德经》中悟出了修练气功的法门,乾为首,乾走首,练多督为经(注),炼精化气,没几年就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他的太极拳得气功之力,更臻完善,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严遵师训,不把三十六手轻易传人,但他的名声还是不胫而走。大约是1945年吧,某日,突然有一人来访,云慕名而来。先生视来者,身穿一身淡青色长大褂子,身材魁梧,气宇轩昂,声音宏亮,一看就知道是有内功底蕴者。来者是谁?他就是苏北有名的拳师张祚玉。张祚玉自幼爱好武术,十八岁考进河南省国术馆,学习各种拳术与器械,擅长形意拳,结业考试为全校第二名。抗战期间在四川遇太极拳名师马方侯(天津人,曾任山东省国术馆副馆长),从其学习对太极(一种两人双练的杨式太极拳),因而功夫深厚,与人较技时,无不获胜。1945年,他举家从南通迁至镇江。到镇江后,被爱好武术的江苏省建设厅长看中,收为办事员,专职授拳。有一次,张祚玉梦见一个大猴王前来授拳。梦醒后,想自己原来的老师是马方侯,名字中有一“侯”字,难道镇地也有“一侯”是我的老师吗?于是到处访问镇地善拳者。有一次听说,一个叫杨宇昌的人在公园授孙式太极拳,于是前往拜访。杨宇昌又名杨幼文,原是江苏省国术馆露天班的一个学员,学过大众化普及式孙式太极拳。目前,为了糊口,开设了“命馆”(给人算命),兼在公园中授拳。杨见张来访,忙道:“我授的是孙式大众化普及式太极拳,并无真功,只是为了糊口而已。”杨又说我师陈健侯先生是孙禄堂大师的真传弟子,功夫了得。原来杨幼文的父亲杨绍文是一个军医(中医),曾有缘经陈健侯先生点化,笃信佛教,专修净土,预知往生,临终前,斋戒沐浴,严嘱杨幼文拜陈健侯为师,学习中医。张听此说,不由一惊,“陈健侯的名字中有一'侯'字,难道梦中所见正应在此人身上?”于是,一定要杨引见。
杨把张祚玉介绍给陈健侯先生。第一次与陈健侯先生见面,张在陈面前打了一套杨式太极拳。只见张的套路如行云流水,浑然一体,美极了。尤其奇怪的是张在打拳时,浑身关节格格作响,如优美的乐曲声。陈先生看完后頷首赞许,但又说道:“你看好的自行车在行驶时,会格格作响乎?”张默然而退。第二次拜访,陈健侯先生提议两人推推手。陈说:“你用两手全力进攻,我用一手抵御。”于是,张祚玉用两手全力进攻,但总被陈一手封住了,无法获胜。张沉思而退。第三次拜访,陈在传经堂大厅接见张。陈说:“这次我们作一次友谊赛,可乎?”张说可。陈说:“这次我叫你跌十八个跟斗,跌法各各不同。”张似信非信。哪知两人一交手,张就被跌出丈远,跌在太师椅上。张站起再战,只见张一会儿跌在长板凳上,一会儿跌在方桌上,一会儿跌在地上……真的十八样跌法,各不相同。张于是屈膝在地,要求拜师。
陈看张为人厚实,有诚信,又有相当的武术基础,首同意。于是,由杨宇昌做介绍人,选择吉日良辰拜师。早上张请陈师和介绍人在“一枝春”吃素馆,算是拜师宴。中午,张带香烛和薄贽前往陈府正式拜师。
陈向他讲述了武德的要求,学三十六手要做到慈孝敬。所谓慈,就是对人要慈爱,决不能好勇斗狠,不能随便伤人,但必要时,也不能辱没师门;所谓孝,就是要孝顺父母和长辈;所谓敬,就是尊敬师长,永不叛师。并申明,此拳决不能轻易传人,得人则教,不得人则不教,对子女也不除外。在学拳时,要有“坚贞恒”的意志与毅力。张向陈保证做到这几点。于是张向陈正式递交了拜师帖子,并行了弟子之礼。陈到祖师张三丰画像前,焚香祷告,然后引张向祖师画像叩头。于是把张祚玉正式收为弟子。陈又再次申明:“汝能学成,则成正式弟子;若学不成,只能算记名弟子。”张一一应诺。
孙氏太极拳三十六手的命脉和奥秘在卍字手上。所谓卍字手,手掌竖立时,要与手臂成九十度的直角,手掌下垂时,也要与手臂成直角,五个手指成平、直、横、环、钩状,像一个卍字。这种手相,变化无穷,它是三十六手的基本功。孙禄堂对卍字手是极端保密的,有些人跟孙禄堂一辈子,也未听过这一手相,更不要说学了。张祚玉是有相当的武术基础的,站桩、走趟子很快过关,但练卍字手却遇到了困难,苦练几个月,才算基本合格。接着教三十六手套路。三十六手的全称是孙氏三十六手太极拳或孙氏太极拳三十六手,简称三十六手。全套拳路共一百一十四式,不计重复为三十六式,每式之间用开合手衔接,全套拳如行云流水,连绵不断,浑然一体。三十六手,手手都有卍字手。三十六手暗合《易经》上的三十六个连体象,如环无端,奥妙无穷。每一手都要符合平、直、圆的要求。在《易经》上,平是坎卦,直是离卦,圆是太极。坎为水,离为火,水火既济,而成太极。此外还要求丹田下沉,舌顶上颚,含胸塌腰,沉肩坠肘,手棒太极(不大不小,距离为两乳间横距)。初学时“偏柔偏刚,绳捆索绑”,学成后则似“劲气内藏,圆珠弹簧”。
按照孙师的要求是每式只教六遍,如果六遍还不会,下面就不教了。但陈健侯教张祚玉却不厌其烦地教,直到张学会。学完后,又要经过三次校正,才算合格。张学的拳只经过二次校正,因为客观环境的原因,未能得到第三次校正。所以张的三十六手,只能算基本合格。陈又授张推手法。每推手时,张问陈师:“我总感到你的手臂特别长,总招架不住。”陈说,推手时有上、中、下三个架式,视对手情况而不断变化。身体要坍身塌腰,重心下降,手才能伸长。当初孙师与人较手时,高大的身材,一蹲下来,就很矮。高度降了,重心才能稳如泰山,而后才能克敌制胜。常人的脚跟都是飘浮的,像一根稻草,一推就倒,因为他们的重心太高。张谨记之。所以后来张与人推手,无一不胜。
师徒两人的情谊是很深的。在解放前夕,有一次陈先生与张谈到,近来有兵痞,不断前来骚扰。原来陈家大院,是清末民初史学家陈庆年的故居,占地二千多平方米,占了半条磨刀巷,但由于陈氏后裔大都在外地工作,在镇江老宅的人丁并不多,所以兵痞常来滋扰,欲强占住宅。张知道这一难事后,主动说:“我愿给你看门。”陈欣然同意。
1963年张祚玉在公园中传授三十六手,陈知道后很不高兴,认为这是违背师训的。陈立即把张传唤到家中,严责了他的行为,并在“见山楼”上把张连摔三跤,陈的家人都听到了咚、咚、咚三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家人通过木板的夹缝,看到陈在严责张:“如果你再随便把此拳授人,我将废掉你的武功!”从此张再也没有敢私自把三十六手授人。
1965年春节,张祚玉从南京(在南京梅山煤矿做针灸医生)特地回来向师傅拜年。陈非常高兴,说:“听说你有一个手法,在扬镇及沪宁一带无敌手,人们称之为'王手',今可一试否?”张诚恐答应。陈说:“你用两手进攻,我仍用一手抵御。”张遵师嘱用两手轮番进攻,陈用一手就把他两手封住了。陈说:“你发啊!”张说:“我感到上下左右全是老师的手,发不出来啊。”陈说:“你不发,我可要发了!”只听“咚”一声,张被摔倒在床上。陈说:“你可知道我是怎样把你发出去的吗?”张说不知。陈说,再来一遍。张还是被摔倒在床上。张还是不能领会其奥秘。陈就用慢动作进行示范,边解释道:“我用手封住了你的肘,在你肘下一个圆卍字,就把你摔了出去。”张还是不懂,陈又示范三次,再试时,张还是被摔倒。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这拳太难学了。当初孙师教我时,规定只教六遍,现在我不厌其烦地教你们百遍千遍,你们还是学不会。看来,孙氏太极拳到我为止了。真是有负师恩啊!”后来张告别时,陈师把张送到门口,又叹了一口气说:“孙氏三十六手太极拳实在太难学了,传到我这一代再也没有继承人了。你好自为之吧!”
资助鼓励
如果您认为我们做的对您是有价值的,并鼓励我们做的更好,请给我们关注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