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王志远
我习武的启蒙老师,亦是我一生景行仰止的导师,是我的二姐夫徐德成。1922年,他五岁时,其父即联络族里兄弟等五家,共同承担合聘了一位武术老师,给族内子弟教授武艺,为以后赴沪等地学生意作一些体格上的准备。就这样,我二姐夫从小就走上了习武之路。
十五岁那年,他就业于上海,位于同南京路交汇的西藏路口的“庆云银楼”。因有一份稳定且不错的职业,加上自幼喜爱武术,16岁那年(1937年)即报名参加了闻名全国的上海精武会,拜精武著名拳师王逢春为师,成为霍元甲的第三代传人。白1937年至1948年返回家乡前,他一直在精武会练拳习武,风雨无阻,从无停辍。由于刻苦练功,成了精武会的精英。
1948年,因时局关系,上海庆云银楼迁址香港,他和我二姐眷恋家乡,不愿随迁香港,遂返慈谿(今慈城)老家,与我父母住在一起。
回家乡的过程,还有一个离奇的故事。原已买好了上海返宁波的江亚轮的船票,谁知一向健康的二姐夫突发高热(重感冒),只能退票延期返甬,恰恰就是那一天(1948年12月3日)江亚轮爆炸沉人大海。他一家逃过了一劫,这也许就是天佑。
1949年10月,家乡人民迎来了解放,解放不久的宁波,成立中国人民银行宁波分行,急需金融人才。1951年,他在我二姐的鼓励和帮助下,补习了文化课,凭着一手精湛的算盘及过硬的金银币器真假及成色的鉴别能力,考上了当时在江北外滩的中国人民银行宁波分行,成为时人羡慕的银行职员的一员。
1956年,宁波武术界人士酝酿筹建宁波市武术协会,因筹建人士中有个别人亦出自上海精武会,了解到宁波人民银行有这样一位上海精武会的前辈,曾力邀其“出山”。因我二姐夫深知武术界的旧习气,加上银行工作的特点,以及刚从上海回甬,不知甬上武术界的深浅,就婉拒了诚请。
在人民银行工作期间,因工作需要,他曾赴乡下基层庄桥银行指导工作,其间曾两次以高超的武功吓退劫匪,赢得了银行同仁的尊重和赞扬。后慈城支行成立,为照顾家庭,银行工作也确实需要,我二姐夫就调回家乡慈城人民银行工作。工作之余,他舍光藏辉,潜隐乡间,几十年如一日,坚持练功习武,坚持练武不耀武,从不在人前招摇,以至县城乡邻竞不知有这样一位精武会的高手(而且是唯一的),霍元甲的第三代传人,隐伏在家乡。
他武艺高超,功夫卓绝,近八十岁时,仍能双手倒立,仍能腾空后翻斤斗,仍能劈叉,踢腿插喉。他年过八旬之后,在家人和我的劝说之下,才不再做那些高难度的危险动作,因我也是武术界的人士,一些专业的,有益的建言,他还是认真听取的。
我因系父母晚年得子,幼年体弱,父母怕我以后“连棺材都跟不到”。所以在垂髫之年(7岁)即奉父母之命,随二姐夫习武,我兄长大我11岁,在我之先就随二姐夫习武了,但因读书紧张,加上生性不喜欢武术,早就放弃了。而我一直坚持,后又拜多位武林名师巨擘为师,至今已整整六十年。六十年的武术生涯,使我有了些许成就和“江湖地位”。但这一切都离不开我二姐夫徐德成的启蒙教育。我的任何一点的心得,任何一点的进步,都是以他的启蒙教诲为起点的,从他传授的武功中感知了力量,获得了感悟,从而为我日后的精进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和功底。
“好汉最怕病来磨”,我二姐夫八十岁后竟逐渐被缠上了“阿尔茨海默症(即俗称老年痴呆症)”。这种病是一种进行性发展的疾病,很可怕,患上了就像开车上了高速公路,无法回头,一年比一年严重。2009年的一天夜里上厕所,又摔了一跤,跌断了股骨,真是雪上加霜。那时他病得很重,躺在床上,已不认识人。但我去探望他,他竟然还认得,说:“小咪也介老了”。(小咪,我的小名,小咪谐小绵,因古代甬上有绵张、松溪,因而沈寿和傅钟文老师爱称我为绵小王,随着年龄的增大去掉了小字)。听了心里阵阵酸楚,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2010年5月我再去看望他,竟奇迹般能行走了。那时他已89岁,跟他说什么都已没有回音,然一讲起王逢春,讲起精武会,讲起精武会的武功,他竟动手动脚,颤颤栗栗地比划起来。想是其师傅王逢春,精武会及精武会的武功,已深深地烙在他的心里。我赶紧请我的外甥徐国增,为我和他及我的二姐照了一张相。照片中的他,由于岁月的沧桑,疾病的折磨,已完全失去了往昔昂昂雄武的英姿和神气,令人伤感不已。真希望他能凭借深厚的内功,再度奋起,笑傲江湖。
现今,我趁我二姐夫在世时介绍他,只是希望不要留下遗憾,只是希望号称儒城的家乡知道,千年古城慈城,不仅文风昌炽鼎盛,武功亦是雄称天下。只是家乡崇文轻武,是以儒风掩蔽了武风的光辉。人之显晦,在于时风,我二姐夫苦心孤诣,一身武功而未能闻达于家乡,显赫于武林,远播于海内外。一是因为他足不履市阙,做人行事,一向低调。其次亦是家乡独尊儒风,重文轻武的氛围使然。真希望家乡父老能有文武并重的经世思想,盖因“文武缺一岂道乎”!
(责任编辑 乔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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